第564章 血肉(六)(1/2)
开春那日,临仙城的东墙下爆出第一簇栀子花苞。花苞裹得紧紧的,像颗颗白玉珠子,沾着晨露,在朝阳里闪着光。温瑾潼刚给砖缝里的花苗浇完水,指尖还沾着湿泥,就看见远处的官道上来了队车马。为首的青灰锦袍在新抽芽的柳色里格外显眼,齐太子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用蓝布盖着,边角露出点棉絮,风一吹,飘出淡淡的草木香。
“滁州的苗长得慢。”他把篮子递过来时,指尖沾着新鲜的泥土,指甲缝里还嵌着草屑,“那边的土偏碱,想着临仙的土肥,或许能早开些日子。”篮子里铺着厚厚的棉絮,裹着几十株栀子幼苗,根须上还带着滁州的黑土,像群被小心呵护的孩子。
乐芽从老槐树后蹦出来,羊角辫上别着朵刚摘的迎春花,嫩黄的花瓣沾着草叶。她举着花往齐太子手里塞,小手跑得通红:“叔叔,这个香!比栀子还香!”丫头仰着脸,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郡主姐姐说,花开了,就不会再打仗了。你看这迎春花,开得多好呀。”
齐太子蹲下身接花时,锦袍扫过新抽芽的草。草叶上的露珠沾在衣料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他望着丫头手背上那颗小小的痣,忽然想起母亲手背上的栀子花纹疤——也是这样的位置,也是这样在做点心时烫出来的。那年他总爱趴在灶台上看母亲烤红豆酥,看她的手在滚烫的烤盘上灵活地翻弄,直到有天炉子里的炭块炸了火星,烫出那样个弯月形的疤。母亲却说:“这样好,以后你就能凭着疤认出娘的手了。”想到这里,他的喉结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轻轻的一声叹息。
温瑾潼把幼苗栽进祠堂前的空地里。新翻的泥土带着潮气,混着她特意撒的腐熟的松针,散发出清冽的草木味。齐太子蹲在她身边帮忙培土,手指捏着小铲子,动作有些笨拙,时不时会碰掉幼苗的嫩叶。两人的手同时伸进土里扶直株歪了的苗,指尖在湿润的泥土里相触,像当年两块蝴蝶玉佩拼在一起时那样,轻轻一颤,随即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只留下泥土在指间温热地粘连。
“听说你把陈礼的剑谱烧了?”温瑾潼往土里埋了把去年的栀子花瓣,那是父亲教她的法子,“花要记着去年的香,才能开得更艳。”她的指尖划过花瓣的纹路,那里还留着去年被虫咬过的细小缺口。
齐太子的手指在土面上划着圈,画出一个个浅浅的圆弧。“他总教我‘剑要饮血才利’,说刃上的血腥味能镇住敌人的魂魄。”他抬起头时,目光落在温瑾潼的鬓边——那里别着朵新开的栀子,嫩黄的蕊沾着晨露,被风吹得轻轻颤,“可我前日在滁州的花田里,摸着那些刚谢的花瓣,忽然觉得,能让剑慢慢生锈的东西,或许比剑本身更厉害。”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个极浅的弧度,“就像这花,看着软得一吹就倒,根却能从砖缝里钻出来,把硬邦邦的石头都撑出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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