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2/2）
可是到了最后，霍萨兹尔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一旁明亮刺眼的灯火，灯火映照着他眼底的水光，可他还是把这些情绪都吞了回去：“听上去还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局面好得多。”
说完后，霍萨兹尔又想了想：“东南六国愿意归顺墨涅沙，是因为大新的政治和军事重头在西部。东南与大平接壤，时常饱受战火摧残；西北和大平之间相隔甚远，反倒不存在受战的威胁。这几百年了，东南六国一直夹在两国中间，日子相当不好过。”
“是。”子孤熙说道，“我知道这其中关窍。”
“但有个很致命的问题啊——西北九国效忠苏贡，这一点也不意外。大新的赫伯哈卢宫就是西部的最高集权中心，苏贡在西部当了那么多年的首相，那里是他的大本营。”霍萨兹尔盯着子孤熙，一字一顿，“但他不在东南得势的最重要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得罪过我。”
他的话说完后，灯火被风吹得晃了两下。
子孤熙难以理解，索性笑着问：“得罪了你，就等于丧失了东南六国？”
“你不信吗，阿熙。”霍萨兹尔并没有笑，非常严肃，“西帝是西北九国的最高领帅，而大祭司是东南七国的无冕之王，月泉国唯一的主人。由于中间隔着偌大一道白沙漠，西北和东南因地理分割，大新想要集权统治，唯一的方式就是靠着宗教笼络东南。但你认为，教廷就会轻易听从皇室吗？在东南地区，神官地位一直都高于皇室，百姓对神官们言听计从，不知还有‘皇室’一词。这就是为什么东南地区常年和大平兵戎相对，但西部却不肯大量增援东南兵力的原因了。二百年前大新未分裂的时候，西帝与大祭司之间爆发的夺权战争不下百次。在东南，我就是皇帝。苏贡上任净火使的第一天，就被我强制赶出了月泉，不许他再踏入星宫半步。以至于他事后卷土重来，东南六国也不肯拜服他。”
“那他们还支持墨涅沙？”子孤熙听得有点背后发毛，又想到一个疑点，“可我当日发动月泉之战的时候，东南六国也不敢来支援你。”
“你的堂弟子祈，是仅次我地位之下的神圣使。有他协助周旋，再加上墨涅沙和苏贡二选一的这个事实，墨涅沙会成为东南六国推崇的人，这不奇怪。”霍萨兹尔轻声道：“不肯来支援我……说得真好，你歪打正着那么一挑拨，再加上我自作孽，伤透了信徒们的心。我的星宫在你金莲花铁骑到来之前，已经被百姓砸得缺砖少瓦了。东南六国本来就武/装薄弱，而你当时派了十足兵力，恨不得要我的命，里外皆反，他们能怎么支援。”
“是为了这个原因？”子孤熙心乱如麻，问了一句。
霍萨兹尔看着子孤熙的眼睛，缓缓道：“不过我事后‘以身殉国’，总给自己和月泉教留了一点余地。清明节那件事来看，我在信徒心中的地位，还随着我的殉国拔高了。人们冷静想想，就知道月泉之战的主要原因，其实只是你郑王熙想要的一枚功勋，经不起战后推敲。”
子孤熙的神色渐渐沉重，霍萨兹尔沉了沉语气，说道：“西庭没那么好建立，东南王室们心并不向着墨涅沙。就算内战结束，西庭公主手握兵权，但她毕竟是外族人，想要和平建立西庭……恐怕很难。比起苏贡，东南诸侯王们肯定恨你最多。此时肯接受大平的协助，是因为他们急需兵力，也不想在大平和大新之中夹缝求生。苏贡的西北军团兵力强盛，真要强攻强取，东南六国耗不过三年。苏贡上位后，东南六国的王室们恐怕无一幸免……你帮帮我好不好啊，阿熙。”
彼时子孤熙思绪全乱，见霍萨兹尔突然半跪下来，抓住他的衣袖。他本意想躲，但到最后还是迟疑着，把手落在对方柔软的额发上：“帮你，看来我要求你帮我才对。你之前骗我说，你没学过政论？”
霍萨兹尔无奈一笑：“那个时候你握着对我的生杀大权，我敢说一句实话吗。但我也不是骗你……我是真的没有学过。这些都是我当大祭司的所见所闻，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急着摆脱那个位置，我所见的事情很脏……不比你见到的东西干净。”
“你让我帮你什么？”
霍萨兹尔眉头一皱，终于说实话：“我帮你，是因为不想苏贡上位后血染东南，也不想内战继续扩大，希望你能速战速决。若真打三年，不知西域亡魂，会不会比月泉之战再多十倍。我支持你建立西庭，真的。墨涅沙和苏贡各自统一西北和东南，总比西域一直分裂成十六份自相残杀好太多。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对东南六国的王室们下杀手。尤其是我的父兄们，我以神自居二十年，却从来没为他们做过什么，只求你这一次。”
“起来吧，阿月。”子孤熙把霍萨兹尔扶起来，然后拿手擦了擦霍萨兹尔脸上那些玫红色的药膏子，帮他重新抹均匀。等着一切细心周到的事情做完后，他望着眼前人的眼睛，说道：“西庭所有的事宜，不在我的全权掌控中，但我会把你的话转述给艳山，也会在信中提醒她，让她尽力与东南六国的王室贵族们维持关系，你看这样行吗。”
子孤熙的话语气诚恳，不像假的。于是霍萨兹尔彻底松下心，然后点了点头：“我能为自己国家做的事情，已经尽全力去做了。我现在想为自己，还有为你考虑了。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吗……”
“你想学什么？”
“你交给我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做的。”霍萨兹尔的眼睛还是很漂亮，永远澄澈如水晶，亮闪闪的像天上太白星，好似对他的一丁点猜忌，都是对他的侮辱，“我学什么东西都能学的很快，不会比任何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