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壹十九章】（2/2）

“阿月……”他的声音细微到几乎不可闻。

霍萨兹尔一个人爬回了玉龙阁。在这个过程中，雪水浸透了他整件单薄的衣服，霍萨兹尔冷得在雪地中颤栗，可他没有一次回头。

黑暗的黎明，终于破开一点点微光。

道幻缘与百官们一起立于宫门外，还穿着昨夜那身军装，没来得及换下。

宫门外已经聚集许多前来早朝的官员，通常太后驾崩，皇帝都会罢朝一日。于是臣子们都恭敬地站在宫门外，等待着神藏来传达陛下的旨意。

后续还有一些神色慌张的命妇们，昨夜刚刚从太后的寿宴上离去，没等歇息过来又接到太后驾崩的噩耗。她们赶紧披麻戴孝，赶到宫里哀悼。贵妇们神色凝重，在女官们的接引下整齐有序地入宫哀丧。

道幻缘站在武官队伍的前方，双眼直视之处，看到了紧闭着的宫门。

如一个行尸走肉一般，他的神情疲惫不堪，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险些想要扔下自己身上的兵符，脱下这身军装，当着百官的面大喊这个龙心上将军他不做了。哪怕这是他用在崂山宫里十六年的畸形人生、以及在西庭战场上刀口舔血换来的。道幻缘心想：成了一把弃剑，他的余生废了。

尽管道幻缘分心如此，耳朵却很敏锐。听到身后百官本来庄重严谨的队伍里，突然传来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道幻缘忍不住回身去看。

背对暮色，来人穿着一件白衫，半散头发。或许是因为那件纯白无瑕的孝服，还有那人身上零零散散的白玉饰品，还有他苍白如雪的肤色，在映入众人眼中的一刹那，仿佛一道光冲破了今夜无尽的黑。

像一轮射破乌云，硕大鼎盛的月。

道幻缘微微眯起眼睛，喃喃着来人的名字，语气似有怀疑：“宋王皓……”

即墨城很少有人会质疑宋王的容貌，他在这方面得天独厚。先帝子冲膝下皇子七人，各个都有一副好容态，却独宋王容貌堪第一。

肤如雪，发如黛，喜素雅，好才艺，只是太过阴柔。先帝时期，宋王在朝时曾颇有美名，但他举止温和，谈吐礼貌，眼神却总是喜欢闪躲，也很少与人双目对视，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别人的目光。哪怕被人窥见一点点心思，他都极度不愿。

不过这次，他是来得坦坦荡荡。宋王坐在一架靠推动行驶的轮椅上，仅用一枚白玉扣扎起一半的头发，剩余的全部披散在肩背。因为天气入寒，他戴了一件雪貂毛的披肩，嘴唇因畏寒充血，显得格外红润。这次他不再隐藏自己的眼神，宋王抬起头，接受百官们略带诧异和费解的眼神。他眼睛明亮无畏，看向所有人，却没回应其中任何一个。

能看出来宋王这次来得郑重，他的打扮端雅，神态中隐隐可见悲悼时的哀伤，简直无懈可击，好似早有预备。

没人敢与宋王攀谈，尽管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

道幻缘看了一会儿，赫然走出队列，走向宋王。

眼前被人影落下的阴影覆盖，宋王察觉般地抬起头，在黑暗中认出了道幻缘后，紧接着微微一笑：“道将军。”

“宋王殿下。”道幻缘也回应，他有些不解地问，“陛下早免了您的朝会，让您好好在宋王府休养，今日您来这儿做什么？”

宋王故作一愣，叹道：“一个废人本该好好待在府里，以免皇兄见了，招惹他不快。只是今夜嫡母去世，身为子女承蒙太后照拂，想见她最后一面。”

道幻缘笑了：“先帝驾崩那日，您不是也缺席了吗。”

“那时我病了，病得很严重，险些要死了。”宋王靠在轮椅上，对着道幻缘仍然保持着得体，他顿了一顿，扬眉凝重了几个字，话语间意味深长，“但现在、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