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生离（2/2）

爹的脖子被什么穿透了，面色如土，胸前被鲜血染红了。

娘的胸膛被什么穿透了，她的衣裙看起来十分沉重，正要带着她坠落到深渊去。

百盏被自己撕心一喊震碎了。

碎不可捡。

她呆呆地跌坐在莲婆身边，泥塑木刻一般。

一丝血迹从嘴角浸出。

莲婆放下手，大口喘着，额头一片水湿。

稍顷，百盏忽然面露微笑。

她若无其事的整理一下衣衫，自言自语道：“真是罪过啊，好端端的，怎么做这样一个可怕的梦，快醒来吧，醒来好与爹娘去施粥。”

整理完毕，对着莲婆宛然一笑：“对不起啊，莲婆，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刚才我在你这里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好的梦。现在我要回去了，过些天我再来看你吧。”

“百盏！”莲婆哭腔凄厉，切断了百盏迷乱的心。

“你看到的是真的，并非是梦。”莲婆费力起身，一把拉住这可怜的少女。

“不是梦吗？怎么会不是梦呢？我们不是一直在梦里才能相见的吗？那么，刚才，也一定是梦里的事了。”百盏喃喃着，无心人一样，任由莲婆拉住。

“孩子，你听我说，我时间不多了，你要好好听我说。”莲婆更加急迫，哭音更重。

“哦。”木讷地回应着，可怜的少女意志涣散，形似浮蝣。

“孩子，我本是上界的万莲圣母。十年前在你的梦中，本该是我应劫回归混沌，等待重新转世，或去往其他周天的日子。那晚的天风天雨本是来摧毁我此世的肉身，以便灵魂飞升，不留痕迹。谁料你善心相阻，死活不肯放我，上天有感，便宽限我十日归期，如今大限已至，我与鲤伯便要一同魂归而去。”

莲婆续了一口气，轻飘飘的，身子似要飞起。

“你我相遇一场，算是天缘，亦是前缘。你本是大有来历之人，其中端倪，我却无法知晓太多，毕竟各层周天的气数均由各界司命令掌管，不是我等所能透视的。眼下你遭此大劫，我也是无能为力。人间所谓的断肠，不过如此吧。只是你要答应我，我走以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声至哽咽，竟难以为继。

“好好活下去。”百盏机械地重复这句话：“莲婆，你要与我爹娘一样，离开我吗？要与我的父老乡亲一样，离开我吗？那么，我又怎能好好活下去？”

“……百盏，我的孩子，人各有命，命不能驳，徒呼奈何！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周全自己，否则我在其他周天也是无法安心啊。”莲婆捏着百盏的衣角，无力地摇了两摇。

“周全？我还有何样的周全可护？家破人亡，阴阳重隔，这偌大的人世，已独剩我一人。”少女忽又醒悟起来：“婆婆，你来自仙界？仙界不是可以长生不老吗？仙界不是有仙术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吗？那你为何不续自己之命？为何不救我爹娘和乡亲？”

“唉，你哪里知道，仙界也有仙界的规法。仙人，仙根，仙灵，全部由诸生世造化而来，既有起始，便有终结。这本是三十三周天永在的生灭之法。所谓长生不老，只是指在此周天存在的时光长久一些，或者千年，或者万年，到了期限，必要回转混沌之界，重新按功按罪转生。有功者，转为高级之仙，有过者，贬为低级之仙，如此反反复复，方始仙界平衡。只是灵魂确是永远不灭的，换一世便换一个身份一个姓名甚至容颜。我虽为万莲圣母，掌管的只是今世莲花世界，并未修得杀生修生之术，因此无力相救。何况，生死本是命定，能起死回生者，本身生期未满，方可回天。西凉古镇这些人，大约也是死期早定，逃不得这一劫难了。”

“那么，那些鬼影是什么东西？如何才能找得到？”百盏面容冰冷，眼中忽露杀气。

恨意早已丛生山海，使得她万念归于一念。

“是隐灵。”莲婆声音低的仿佛是在与百盏耳语。

“凡人是找不到他们的。他们大部分是诸世轮回中作恶多端死去的仙，人，牲，死后六界不留，打入幽寒之界，永世不得超生。”

“不会找不到的！”百盏牙关紧咬。

“我的孩子啊，你只是一个凡人，怎么会找得到他们呢，我不要你心存幻想，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那怎样才能找到？”

“只有修仙之人才可以，而修仙，谈何容易。”

“我要怎样才能修仙？”

“凡人修仙，必要经历千难万险，若想仙术有成，更需九死一生，尤其是这层空间，你……”莲婆再无力说话，只得停下。

“不要说九死一生，即便是万死一生，我也要修仙！我要为爹娘和乡亲报仇！”

莲婆万想不到这平日里百媚千柔的小女，在此时，竟绝决如斯。

“此仇不报，怎对得起爹娘养育之恩？此仇不报，我有何颜面立于世间？！”百盏抿着苍白的嘴唇，疼痛与仇恨是有形状的——更多的血迹在这小女的嘴角浸出来。

“造化如斯，可是天意？！看来我是劝不得了，可是这层空间又怎容得下这样的壮心？”莲婆一声长叹。

“我要报仇！！”一声呼号出口，百盏扑倒，鲜血狂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