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雪（四）（2/2）

“大哥，你知道吗，我和你并非是亲兄弟，我的父亲是梁继尧……”齐渊苦痛地弯下了嘴角，一张脸也跟着没了颜色。

虽然他连话都没说完整句，但并不妨碍齐征去把他的话理解透彻。

齐征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二弟，我并非你所杀害。而且，不管你的父亲是谁。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齐征走过齐渊身边，他抬起手，如同齐渊小时候那样，揉乱了他一头柔软的头发。

“二弟，我知道你并没有害我之心。”

齐渊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但很快地，他却突然又悲伤起来。

“那是谁大哥，是谁杀了你？”齐渊那一双放在裤线处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难不成，真是齐天吗？”

齐征叹出口气来：“二弟，三弟他……你要小心。”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朝身后缓缓退去。

齐征的身后，是沐浴在晴光之中的小阁楼阳台。二楼的阳台并不高远，但与他房间中的那扇窗户一样，能看到不远处一池的白莲。

“我小心什么，大哥，你说清楚，齐天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

齐征的身影渐渐往阳台外掠去。

他明明没有长翅膀，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能够静止在半空。

齐渊扶着那阳台的木扶手，朝着齐征伸出手去。

齐征莞尔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说：“齐渊，寒星是个好人，你好好待他。”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像一个洞悉一切的神明。

齐渊缓缓地呆立在原地

。

他突然小声地啜泣起来。

“怎么又哭了？”齐征笑了笑，“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你都多大了？”

“大哥，对不起……”齐渊抬起一张满布着泪痕的脸，一遍一遍地重复：“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怕我责怪你与寒星吗？”齐征苦笑着摇摇头：“傻瓜，对他……该说对不起的，明明是我啊……”

齐征伸出手去，隔着那木质的阳台扶手，又揉了揉齐渊的头发。

“虽然很不想说这种话，但是，齐渊，替我好好照顾寒星。”

那齐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把自己哭成了很多年前，那个瘦瘦弱弱的小人儿。

……

齐征还记得头一次见到齐渊时的情景。

那年秋季瓢泼的大雨中，齐渊被母亲举着一把黑伞抱在怀里。

幼小的孩子穿着单衣，看起来瘦瘦小小，格外的软弱。

“征儿，我给你抱了个弟弟回来，你高不高兴？”母亲吴氏的脸上带着苍白的疲惫，她望着齐征，脸上挂着些笑意。

齐征有些懵懂，并不太明白母亲话中的意思。

他看向吴氏怀中那个半大不大小小的幼童。那孩子脸上还挂着潮湿的泪痕，他小心翼翼望向齐征的时候，那绵密的睫毛上正巧滚落一滴豆大的泪珠。

彼时齐征还没有兄弟姐妹，见了比自己幼小的孩子，他格外的好奇，不由得便伸出手去，要去戳戳那孩子的脸颊。

“妈，他可真可爱，他叫什么名字啊？”齐征的心中有些欢喜。他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吴氏的话。

他从此以后，要成为一个哥哥了。

吴氏听到齐征问话，蹙着一双秀眉，好半晌才喃喃道：“哎呀，我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这般说罢，吴氏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对了，他的母亲好像唤他圆圆，他太瘦了，阿珍可能希望他能吃胖些……”她顿了顿，看向齐征，温柔地又说：“你叫齐征，不若我们唤他叫做齐渊吧？”

吴氏伸手揽过齐征，将两个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齐征，齐渊，齐渊，齐征，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

眼见得齐征的身影，在半空之中消散。齐渊终于趴在木扶手上，用力地朝他喊道：“大哥！齐征！齐征你别走，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还有你刚才说得话是什么意思，你回来跟我说清楚啊……”

齐渊大声地叫着，周围的光明渐次消散。他又沉没在了一片黑暗之中，而那四周，再没了齐征的声音。

齐渊突然就有些生气了，他不知道齐征为什么会突然又不理他。

再度来临的黑暗实在是太凉薄，他好不容易感受到了一点温暖，可是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了。

齐渊止不住地又流下眼泪。

可是脑海里面齐征笑他是个哭包的话依旧回荡。

他说：“像个小女孩似的，真羞！”

但他又说：“二弟，你别哭了，哥哥补偿你，给你够枣子吃好不好”

可是谁稀罕他的枣子啊！

“妈的！”齐渊骂出一句脏话。

他气急败坏地去捶打四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了，带动他的上衣衣摆。

许多轻轻红红的枣子掉了一地，他好像又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半大的孩子站在仿若遮天蔽日的枣树上，为了逗他开心，给他摘了满满一口袋的枣子。

“大哥…

…大哥……”齐渊咬着牙，强硬地憋着眼泪，倒流了满腹的苦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