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风月崖（2/2）
他语气温柔地拒绝了我可怜巴巴的请求。
“你不要往下看。抬头，看远方，是不是像站在云宫之上？”
“若是再待些时辰，等到日沉西山，月起天穹，便如话本中所言，‘烟霞散彩，日月摇光’，两相映衬下，世间再难寻见能见到这样景致之处。”
他停了停，不知为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早该带你来的。”
这一路，我们都有意避开了谈起未相见的那几日。
此时乍然一句话，却是点明了彼此早已心知肚明的那点介怀。
我沉默了一会儿，涩声道：“其实找你和我出游，都是你在惯着我的任性罢了。你本应该忙于自己的事情。”
“我也知道自己不该那样，仗着你的温柔，占用你的时间。我只是……忍不住不去找你。”
我侧过头，和那双温润的黑眸对视。
“你知道吗。”宾以寒目光沉静地望着我，“其实你是第一个说我温柔的人。”
“自从母亲过世，这么多年，我再也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过这个词了。”
“除了你。”
他眼底有怀念的笑意：“母亲从前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站在风月崖上往南看，沿南边的那条羊肠古道行几日，便能到达京城。”
“那里是她和父亲初遇的地方，也是我出生的地方。虽然……一切自父亲致仕，搬来了平江城，就都化成了泡影。”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望着那暖阳之下盘踞在群山间的古道，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我微笑道：“你想不想去京城看看？”
我当然想。
我不仅想去，我还想和你一起看遍世间美景。
可是现在的我怎么说得出口？我还没有完成我该做的事，还没有从方府逃离出来。我怎么敢随心所欲地说出我心里的那点情愫。
我避开了宾以寒的视线，打着哈哈道：“平江城还没逛完，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去京城吧。”
视线错开的一刹那，我错过了他眼中划过的一抹黯然。
“可我……就要离开了。”
抓紧扶手的手颤抖了一下，我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宾以寒离我很近。
那张宛若谪仙现世，翩翩画中仙般的清俊面容，亦是离我很近很近。
这么近的距离下，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脸上带着我绝对不会看错的怅然。
“我就要离开了。”
像是怕我没听清楚，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一直很温柔，可说出这样的话时，却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在我心口划上了无数哗哗流血的伤口。
“你要去哪？你什么时候走？你还会回来吗？”我连声问道，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声音带上了失态的焦急。
“我要回京城复职啦。”
神仙哥哥就像刚认识时那样，动作轻柔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已经耽误太久了，我后日十五就要启程。”
后日，那不就是，和方且臻的婚礼的日子吗？
思绪乱得一团糟，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渊中。
我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
却听见宾以寒的声音，如晴天惊雷，猝不及防地落在耳边，轰了我个措手不及。
“陌儿，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彻底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还躺在花野上做着梦。
否则，我怎么会听到他对我说这样我不敢奢求的话呢？
宾以寒见我神情如遭雷击，像是早就料到了我这般反应，道：“我知道这样说很突然……”
“但，我也是这几日，才想明白的。”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我茫然的脸。
一只纤长的手，带着我的手按在他心口的位置，隔着柔软的布料，能够感受到那片胸膛下，有什么在一下下地、沉沉地跳动着。
“它一直在跟我说，它不想离开这里。”
“因为它里面住进了一个人，一个它想要一辈子放在里面的人。”
宾以寒轻声道。
“我怕那个人像只误入深林的小鹿，自顾自地跑走了，留下空荡荡的树林。可是习惯了小鹿在林子里蹦跶的热闹和温暖，又怎会愿意回到从前冰冷的死寂中呢？”
“我……知道你在方府过得不开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带你离开。”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温度。
“后日，我会在风月崖这里等你。”
“你要是不愿，就托个人来辞了我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我心里是盼着你来的。”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烟火盛放，漫天都是数不尽的点点星光，烟花爆响震动耳膜，彩光绚烂，迷了人的耳目。心情震荡，如排山倒海的浪潮，汹涌而来，吞没了身体吞没了理智。
那叶小舟上，他也是这般，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没有直白地说出什么，但我全都懂了。
……我该怎么办。
这种时候，我岂能将我那旁人眼中近乎荒谬的计划告诉他？
难道我要跟他说，我愿意跟你走，我喜欢你，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跟别人成个亲？
疯了吧……
“我……”
“我送你回家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宾以寒匆匆开口道。
“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此事对你来说，未免太过突然。你回去考虑一下，好不好？”
云霞辉耀，星点华彩洒落他发间、襟上，落在他眸中，愈发衬得目如辰星。他收紧缰绳，让身下的马儿从崖边慢慢退开，随后令它转身，往来时的路行去。
这一切真像一场南柯梦啊。
只怕梦醒时分，一切如梦如幻的美好，都要变成泡影。
我痴痴地想。
若我能一辈子沉睡于这般甘美如甜酿蜜糖的梦境，哪怕毕生如置云端，浑不知所向，岂不也是很好？
但，人总会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下失却理智吧。
满心都被欢喜填满，忘记了本该仔细思量的细节。
比如神仙哥哥那般孤高清冷的人，为何会对我这种凡俗之辈动了情。
为何独独对我，动了心呢？
究竟是因为我对他是特别的，还是……另外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早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清楚的。
只是那时的我，还是太过天真。
作者
有话要说：掉了一个收呜呜呜我哭
卷一进入尾声，准备发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