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2/2）

“不远，不近。”

而后没人说话，一张桌沉默。喝完一盅酽茶，吉姆老爷左右看看，才开口道：“怎么就不说话了？兴趣爱好、过往婚恋、娱乐八卦……，知道的不知道，都拿出来讲讲！怎么第一天就这样，我们组都沉迷工作？这样不好，年轻人应多多沟通交流……”

就此迎来，更为良久的沉默。大只佬中途出来递上冷盘，顺手打开了老电视，伴着本港音乐节目播放的流行组合热门歌曲，其他人似乎是铁了心死守着沉默。吉姆老爷喝完第二盅茶，放眼一看，忍不住地感叹：“年轻人，果然手机才是好伴。”

直等到大只佬端着熬得通红的底料锅子放上桌，吉姆老爷在注视下揭开锅子上“大吉大利”的封条，数双筷子夹着各自喜爱食材开涮，话匣子才哆嗦着慢慢打开。

要笑吗？不了吧。龍港人就是这样，不管是土著的还是留洋的，只要打小吃过了红锅子，这辈子就都馋上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龍港地处西南，虽靠近高原而建起了发射基地，可大盆地里长年积聚湿气，本港人早早练就了一身食吃辣的本事，祛湿排汗之余，更多了满足口腹之欲的捷径——不论荤的素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海中蹿的，统统往那口红油翻滚的锅里一扔，几筷子捞起来就是“好好味啊”！

各个街面上，还未走近，大老远就能看到红锅子店门口大排长龙。店家在屋檐下摆出等位专座，招呼打扮入时的红男绿女入座，饮料小吃玩具一应俱全，只为让人人都可耐心等、等、等！各人张口，环球趣闻、八卦绯闻、神鬼逸闻就声声入耳，堪称最接地气的社交。

古人诚不欺人，总讲“少不入港”。除了红锅子，龍港还有一干热辣鲜食，吃吃喝喝被人们表现得，更像是恒久确认坚定不移的生命主题，其他的忙碌奔走爱恨情仇，更像是为了消食一般。

墙壁的挂钟转了又转，门外的客被一张“休息歇息”牌挡了又挡，门里头的红锅子却是烫了一轮又一轮。“嗝——”，肥温放下筷子，扭头看着一旁话唠的人，问：“黎警官每回一沾酒，就变这样？”

老熟人们见怪不怪点点头，大只佬默默将其杯酒换了雪碧浸黄瓜，崔眉只自顾自托腮讪笑，剩老爷一个出来打圆场：“今日开工，他这是‘特许喝酒’，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肥温自觉跟不上老爷笑点，只尴尬地陪笑一声，眼见得崔眉晃晃手里的烟盒火机站起身，“我出去抽只烟。”也不在意，傍晚夕照得一室斑驳，衬得老店里光影浮动，老爷反倒有了好兴致，非得拉着其余人讲《太平清话》，说叨其间焚香试茶又转负暄、钓鱼，个个听得云里雾里，大腚还不敢挪上半寸。但易伏城起身时，大家也只是心照不宣，“熟男熟女，自由安排。”

门外有断断续续、若有似无的谈话声起。易伏城站在崔眉身旁，点燃一支烟，问道：“在看‘万摩’？修一半也惹人热议，说它是龍港日后最耀地标。”

“哼！看看那边，再看看这边，发现一城之内差异之大，堪称现实魔幻。”晚风将起，吹得说话人长发掩面，伸一手拂开，才见得芙蓉面。

“新旧交替时期，难免暧昧不明。或许以后发展，再看即是顺眼？”易伏城虚起眼，心底却可惜眼前人，生了一双太过锋利的眉。

“易生是否话里有话，暧昧什么，顺眼又是什么？”吸完最末一点猩红，崔眉将其按熄在街边垃圾桶上。

“第十甫229号，夜店‘Uriel’？”

“嗯？我虽然不怎么热衷夜蒲，却也偶而去过，”

易伏城一瞬了然，再看看那边崭新建筑，突然感觉簇新得太过，一栋栋好像要喜滋滋地粉墨登场，哑然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去买点东西醒酒。”崔眉说完，抬腿就朝马路对面的椰林冰室走去。

十数分钟过去，再走进陈记红锅子店，她手里就多了几挂鲜椰子、香芒雪糕。各人面前派一份，一口下去香腻到解恨。别人也不敢开口，只黎匪搅着醉意问口味是否太女孩家家，惹得崔眉“哐当”放一杯冷茶过去，叫他两厢搭配最好味。

彼时老电视正播到娱乐八卦，说的却是前几日某夜店暴力事件，孙姓男顾客为保护被性骚扰的女顾客而被职员殴打。身后大屏幕里现出店名，女主播瞪大双眼，一并喊出的还有这间夜店的名流主人，开始大讲特讲其过往。

又是这间店，熟男熟女亦巧合多多。但当电话声响，老爷接起答话一阵，嘴里也说出这个名字时，桌边的各人均是一愣，娱乐圈事似乎又发酵变味撞到现生。

从敞开的两扇门望出去，龍港的夜也悄然来临。霓虹闪烁，星子远遁，看来诸位新同事，有得劳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