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2）
“嗯，我怕把他们虐得太惨。”
秋扬冷哼了一声，懒得多说什么。
体育课后是数学课。
堪称最虐恋情深的课程搭配，一群人在体育课放飞得精疲力尽，刚好由数学课来助眠回血。
秋扬没心思睡。
李闻夏的课堂风格是，先在黑板上洋洋洒洒抄上三个大题，给学生十分钟时间在下面解答，同时还会看心情随机点一名天选之子到黑板上解答，最后他再来讲解标答和解题思路。
非常熟悉的套路，他早已应对自如。
让他不能应对自如的是，那条短信。他看到了那条短信，更看到了傅邑拙劣的演技，他在桌上摸摸搜搜了半天，眼睛却一直往自己这边瞟，他大概是知道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还是听说了什么？
讲台上的人在默默地抄题，讲台下的人也都没歇着，个个都忙着往笔记本上抄题目。李闻夏背后都是汗，这个天气算不上炎热，但他后背还是湿透了。秋扬还记得高三那个夏天，李闻夏也是这样在讲台上背对大家奋笔疾书，后背的汗水甚至会延伸到腰带附近，大家私底下笑称他“大汉天子”。少年们的玩笑往往不知轻重，却还经常为此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还是高二升入高三那年夏天，齐高新入职了一批青年教师，都是国内各大师范类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分到秋扬他们班上的老师叫张师余，24岁，正是满腔热血立志要投身教育事业的年纪。他的授课带着些许刚毕业的青涩，更多的是青年的赤诚，稍有不足，但整体风格还是得到了其他老师们的一致认可。
和许多故事一样，起初只是一个并无恶意的玩笑。
盛夏的齐高，整个教室只有两台落地风扇在讲堂左右嗡嗡作响，宛如左右护法。张师余刚刚入职，对穿着打扮很上心，他一身白色长袖衬衣搭配休闲裤，将两个长袖翻转两圈挽在肘关节上，皮鞋更是擦得锃光发亮。
课堂时间还没过半，有眼尖的男生注意到了，张师余的衬衣腋下处颜色越来越深，随着注意到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人窃窃私语。风扇不断把浑浊的空气搅动得更加浑浊，张师余转身板书时，坐在风扇旁的几个人偷偷回头捂住鼻子，作窒息状，引得后排的人不断发笑。年轻的老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严肃地要求大家安静，但他的严肃起到了相反效果，笑声更加难以掩藏。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到语文课，前排的学生就会整齐划一地在桌面上摆放几个花花绿绿的空气清新剂，依然有难以克制的偷笑声。年轻的老师慢慢看懂了这其中的含义，一开始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教学热情，他努力让自己全情投入到课堂中，费尽心机地想把备课内容讲得生动点，再生动点。直到，有一个男生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七里香！”仿佛一个心照不宣的暗号，一下子点燃了课堂里早已飘荡的星星火花，整个教室充斥着燃爆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七里香！”
“哈哈哈哈真的是七里飘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师余被打断，憋红了脸，大学老师没有教过他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年轻气盛的他半天憋出一句：“你们不要太过分！做人要对他人有起码的尊重！”
十几岁的少年，本来对老师就情绪复杂，要是对他们哥兄老弟地开开玩笑，他们兴许会把你当自己人，像陶致这样，整天嘻嘻哈哈好像没几句正经话，但是班上无论男女都很吃他这一套，然而要是对他们三纲五常古板严格，他们就会触底反弹。
显然陶致那一套，当时的张师余并不懂得，他这一句话，让教室里的人笑得更加张狂。
后来的几次课，大家如同约好了一样，更加明目张胆，要么大声地“窃窃私语”些与课堂无关的内容，要么就偷偷往张师余的衬衣上甩墨水……幼稚的花招，却有大大的恶意。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是在几个“好事之徒”的带领下，其余人要么选择积极参与，要么选择沉默不语。
秋扬选择了后者，他既没有勇气站出来为张师余发声，也没有能力号召大家停止幼稚的捉弄。没过多久，年轻老师向教务处申请调换到初中部，在最后一堂语文课结束后，秋扬紧跟张师余到楼梯口。
他还记得自己酝酿了半天只说了句：“张老师……对……对不起。”
张师余牵了牵嘴角，却没办法笑出来，说：“不关你的事，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真的没做错吗？秋扬不这么认为，但又想不出合适的回答，说：“可是……”
可是沉默的我也是可怕的帮凶。
张师余拍了拍秋扬肩膀说：“没有什么可是的，是我把教学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好好备课好好上课就是全部，现实看来，不是这样的。”
秋扬说：“可是，张老师您的课上得特别好，真的！”
张师余笑了笑说：“可是？可是，当一名合格的老师，不光要会讲课，还有很多其他的学问，我选择离开也不光是因为他们，还有我自己的原因，有些问题我要再多体验多想想。”
秋扬低头，犹豫了半天还是只说出一句：“对不起，张老师。”
张师余伸手拍了拍秋扬的肩膀，说：“好了，不要再道歉了。你是个好苗子，好好学，一定要考上好大学。”
秋扬点了点头，张师余已经抱着手里厚厚一摞的课本和备课资料慢慢走远了。
回到教室时，有男生大声问道：“秋扬，你还去送他？”
“对啊，你怎么这么喜欢‘七里香’啊？”
“我刚看到他还摸了你，你不会被传染吧？哈哈哈哈哈哈！”
“你那么喜欢‘七里香’，不如你也叫‘七里香’吧？”
“这个可以有！而且你昨天穿的也是这件T恤吧？这么热的天怎么不换衣服啊？”
“难怪我说怎么闻到有一股怪味，原来还藏着个‘暗香’！”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秋扬一句话都没有说，风向变得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曾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吼道：“你们有完没完？！”
方焱声音更大：“你们弄走了一个还不够吗？”
“别吵了，‘大汉天子’来了！”有人喊。
李闻夏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书本往讲台上一拍，桌上的粉笔灰尘被震到半空中，他说：“怎么这么吵？！都学好了是吧？”
“吴恺，你上来做这道题。”
不少人为自己的“落选”长舒了一口气。
秋扬的思绪也适时地收回，他拿出草稿纸，准备演算。吴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在路过秋扬座位时，猛地撞了一下秋扬的胳膊，笔记本和草稿纸被一起带落到地上。秋扬紧紧盯着吴恺的背影，握紧拳头，他用力咬了咬后槽牙，终于还是忍住，捡起地上的东西，继续做题。
沉默可以是懦弱，是退缩，也可以是愤怒，是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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