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2)
他问贝佳:“姑娘,你读过《民法》吗?非法监听他人住所属于侵犯他人隐私,情节严重要负刑事责任的。”
贝佳被他堵得愣住,呆了好久才歇斯底里拔高声音:“林沛然,你什么意思?!我们都要结婚了,我是他未婚的妻子,我出于好奇调查他平时自己一个人在做什么,这是伴侣情趣,关民法什么事!”
林沛然只觉得这个贝佳,和他模糊的印象里那个举止优雅的“女神”很不一样。
她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半点没有二代本应有的那种贵族的矜贵和修养。她还是很趾高气昂,但让人觉得和泼妇没有差别。
林沛然好像隐隐明白了一些事,又好像没有明白。
郑文轩说贝佳有病,是什么病?听她的话,她应该知道自己和郑文轩是一对儿,那当初郑文轩和自己分手,是因为她吗?郑文轩这些年都在他和贝佳之间周旋?贝佳……握住了他什么把柄吗?
林沛然从未离真相这么近过。他不是傻子,如果是他一句话就能劝退的婚姻,那郑文轩和贝佳之间,恐怕还有更多秘密。
他按住狂跳个不停的心脏,平淡又一针见血地反问:“当同妻,开心吗?”
贝佳没想到他战斗力有这么强,每一句都把她噎得死死的。
林沛然当年能被称为毒舌花间爸爸,挑人痛点的本事是跟着白玉耳濡目染练出来的,他平时不怼人,不过是出于礼貌。
他以无比冷静的陈述口吻,告诉贝佳:“同性恋的性向永远无法被改变,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若抱有‘双性恋’或者‘掰直’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可以向你提交大数据分析材料,让你清醒认识一下这类人群。”
“你知道渣文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是独来独往吗?因为他出柜了,他高三那年跟家里出柜了,他爸狠狠打了他一顿,他父母亲戚跟他断绝关系,把他扫地出门……”
林沛然又笑了笑,如同轻蔑,“你知道他为什么出柜?”
“你闭嘴!”贝佳气得发疯,“你又明白什么,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劝服他和我结婚?我不在乎,我全都不在乎啊!你才不知道!我不管他是gay还是双,只要他跟我在一起,哪怕他只把我当个摆设,户口本上也得跟我绑在一起印着我那一页!只要你永远不出现,他总会把你忘了的!”
林沛然本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很生气,可是没有,他用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和骄傲,跟贝佳说:
“你以为,如果没有我,你会有机会和他在B大的校园里相识吗?”
贝佳嘴皮子都在颤抖,“你什么意思?”
林沛然说:“他想考E大,因为害怕B大分数线太高考不上,是我拖着拉着哄着,非要来B大,他才拼了命地跟着我,挤进了B大。”
“你看,你们就连相遇的缘分,都是我施舍给你的。”
“…………”贝佳脑内原地炸裂,就差当场升天了。
若非林沛然不在她面前,她可能会像条疯狗那样直接咬上来。
林沛然听到听筒里噼里啪啦地一阵巨响,还有贝佳分贝过高的怪叫,他既没感到快意,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
他最后跟贝佳说:“姑娘,别把自己弄得太卑微。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强求不来。你可以出于同情心或是善意,心甘情愿做同妻,但若将自己的后半生都拴在一个只把你当工具人的男人身上,不值得。”
“你的柔弱、可怜、无理取闹,应该给懂得珍惜你的人,而不是觉得自己无比伟大,花几十年用爱感化一段虚假的关系,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
“我对你说这些,是出于情敌的同情,事实上,你连当我情敌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不爱女人。”
“一厢情愿的事,根本不算爱情。”
林沛然挂了电话。
贝佳没有再打过来,她本来是想找林沛然痛骂一顿、骂个狗血淋头的,但莫名其妙地反而被对方给教训了,而且对方的话,她连半句有条有理有逻辑的反驳都发不出。
她甚至觉得林沛然说得句句在理,以她的条件,多好的男人找不到?
她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郑文轩这个一穷二白的同志?
她究竟喜欢郑文轩什么?
可能是因为追逐光明已经成了习惯,她从小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征服;可能只是扭曲病态的占有欲;可能……是在她无助的时候,这个人拉她出了黑暗,所以哪怕丧心病狂,要将他一同拖入深渊、陪伴自己。
她没有放弃,但也没有对林沛然做更多过分的事。
她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毁了林沛然,一秒钟内,林沛然的亲朋网络就能收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证据”。可她多少还明白,只要她还握着这些,郑文轩和她之间就还有余地。
她违背了承诺,私自联系林沛然,如果林沛然把今晚电话的事告诉郑文轩,很可能会激怒他,那他就更有理由拒绝自己了。
所以底牌只有捏在手里的时候才有威胁性,倘若轻易用出去,只会逼郑文轩更肆无忌惮抛下一切跟林沛然在一起。
这通电话,算是一场还没有燃起硝烟就匆匆落幕了的宣战,贝佳全副武装冲进战场,却潦草鸣金收兵。
但林沛然也并没有获得胜利。
他在房间里疼得死去活来,真真正正的死去活来。
受苦的是身体,抽痛的是心脏。
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恍惚着回想自己的一生,迷茫间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二十几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跌跌撞撞走向阳台,如水的夜色里,他目中流淌着被城市的灯光染得黯淡的星河。
有一瞬间,他想打开防盗网的逃生锁,从这里跳下去。
……
但他没有。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那么点微末的意义,如果自身不能获得拯救,那么至少在永别之前,最后拯救一些他能拯救的人。
林沛然吻住了那枚戒指。
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角落里,那泡得混浊的透明花盆。
*
『2018年10月某日。
阳台的绿萝死了。』